人非草木,这个成语的解释很值得商榷——指人是有思想感情的,容易为外界事物所打动,不同于无生命、无知觉、无感情的青草树木。
这样解释,对得起草木吗?
青草树木真的无生命无知觉无感情吗?
非也。
所谓感情,从一定意义上讲,是万物对于生命的理解和态度。
草木对于生命的理解和态度,堪为人师。
就拿我养的三叶梅来说吧。
三叶梅为什么叫三叶梅,起初我是不知道的。
赶集时,我在花摊上看到了它,矮墩墩的,叶子黑壮,偏大,枝条粗粗拉拉,花开得也挺大,每瓣都是小薄片儿,给人感觉有点假,像纸做的一样。
但看起来,这花很好养。
我问卖花人,这叫什么花?
卖花人说,三叶梅。
三叶梅?记得是一个南方的作家朋友在文章里说过,他们那儿到处是三叶梅,难道这是南方的宠儿?
我就又问卖花人,这是南方的花吧?
卖花人说,对。
哟,果真是南方的,那在我们北方肯定不好养。
卖花人听我嘟囔,说,兄弟,这花好养,四季开花,四十块钱一盆,不贵,好着呢,买一盆吧!
四十块钱,也真不算太贵,于是就买了一盆。
既然是南方的,那就一定喜光喜水,放阳台能长期晒到的地方,应该是适合。
果然,它在那地方活得很好,枝条长得特别快,越长我越发现,对它“矮墩墩”的第一印象是错误的。
原来,它是藤蔓灌木族类,越长越高,越高越疯,长起来没完没了,这不成了农村人说的“滑条子”?就是光长高不开花不结果的那种。
那咋办?得剪。
我是下不了手。
我养花,是任其发展,不求造型,不求开花,只求旺盛,活得高兴就好。
可这家伙长得也太高了,我就给它搭了架,拴了绳,让它往靠墙的管道上爬。
但不幸的是,有天下班回来,我发现,惨了,它被剃头了,那长长的辫子没了,又理回了当初我买它时的板寸——矮墩墩。
赶紧双手合十,致歉,对不起,这不是我的错,这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。
说来也怪,没有了小辫子,它很快就开了花,薄片儿,使劲闻,也闻不到香味儿,很低调。
更怪的是,开过那一茬花后,它就没再开,又开始了疯长。
长高了,又剪过,但还是不开花。
后来再长,我就把它盘起来,像女人的发髻一样,一圈一圈地盘,密叶稠枝,看起来,颇富风骚,蛮好!
到了秋天,不妙了,它不但不开花,叶子还发黄,掉落。
真的不妙。
我养的花,都是四季常青的,就连石榴,它每年冬季里也是挂着果的。
去年,并不记得三叶梅落叶啊?
怎么回事儿,缺肥了?
我养花基本都是光浇水,不施肥,但这次看它确实是营养不良,得开小灶,就赶紧拿出放了多年的复合肥来,给它倒了几粒。
浇水,肥化了,以为能有起色,但现状是,叶子还一片片地落,到了腊月份,都快要落尽了。
看来,是阎王爷在那个花名册上写上了它的名字,我不是孙悟空,也不是如来佛,实在是没丁点儿法术,救不了它了。
任其自然吧。
尽管叶子只有几片,但我还是按时给它浇水。
这不是临终关怀,而是真心期望它能好起来,重新面对这有雾霾也有阳光的世界。
也许是我心灵的感召唤醒了它,也许就是生命的本然,它醒了,发出一个个小芽儿。
一长出,看着是嫩芽,再大点,看着又是嫩叶,其实,再再大点,便发现,那是一朵一朵的花。
红彤彤的,满树都是花,太热闹了,我从没有见过什么花如此奔放疯狂地开过。
这时候,我也才发现,因为它的每一朵花,都是由三片像叶子一样的花瓣组成,所以它叫三叶梅。
三叶梅的花期很长,都快一个月了,仍然还是一树灿烂,让我一看到它,就不由地生出阵阵欢喜。
父母给我们起名字的时候,都有一个美好的含义,这个含义我们可能大致了解,但要阐释好,阐释个明白,那就得要有三叶梅一样涅槃重生的勇气和无碍奔放的豪气。
对待自己名字的态度,其实就是对待生命的态度。
人如草木,多向草木学习,孤独的生命便不再孤独,反而会奔放,会生出不少欢喜来。(杨福成)